他的話語里聽不出任何一絲遺憾之意，反倒讓白凌凌覺得自己有些狹隘了，她心里似乎有滿腔話語要說，卻哽在喉頭，苦于找不到出口，又被她生生地咽了回去。

一頓飯下來，兩人都沒有說話，白凌凌明顯有些意興闌珊，從李鑫說出那個字開始，白凌凌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跌進了谷底。

兩人從酒店里出來，外面正是熱鬧的時候，街上人來人往，城市的喧鬧盡收眼底，白凌凌提議：“我們走一會兒吧！”

兩人順著林蔭道慢慢地踱著步子，盛夏夜晚的微風吹在臉上似乎也沒有多少涼意，白凌凌心思煩亂，街上人來人往，霓虹燈、照明燈不停閃爍，白凌凌指了指街上來來往往、川流不息的汽車，仰臉對李鑫說：“如果你愿意，你可以成為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員?！?/p>

“但這里讓我感到不自在！”

白凌凌搖了搖頭，沒有再說什么，他有堅定的信念支撐，有自己無比清晰的人生軌跡要走，關鍵是他并不屬于她，她無力去要求他什么。

李鑫離開北京的前一天，葉老頭又召見了他，這次見他的目的，連葉青都萬萬沒有想到，他那位利益至上，渾身銅臭氣的老爹，居然會拿出一大筆錢成立了一個基金會，專門用來支持鄉(xiāng)村教育事業(yè)，為那些上不起學的或者是根本沒有學校的落后地區(qū)造福，而他專門委托李鑫負責這件事的具體動作。事情很意外，葉老頭也很低調(diào)，沒有發(fā)布任何聲明，沒有驚動任何一家媒體，就連基金會的名字也與葉氏沒有任何關系。

葉青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，她沖動得一把摟住葉老頭，拍了拍他的后背，然后沖他豎起大拇指，“老爹，我為你驕傲！”

葉老頭寵溺地望著自己的女兒，心里竟有些感動。

有了葉老頭的資金支持，首先受益的就是月亮灣的孩子們，他們蓋了嶄新的教學樓，有了籃球場、更加高檔的圖書室，當然還有了琳瑯滿目的圖書這當然都是后話。

兩年后，月亮灣小學已經(jīng)大變樣，葉青站在學校操場上，望著在上面奔跑的孩子們，每一個孩子的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純粹的笑意，李鑫悄然站在她身邊，她回頭看他，兩人相視一笑。

“葉青，我有話要和你說。”

“好，你說！”葉青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。

“葉青，我想離開一段時間！”

“呃，你什么意思？你要去哪兒？”李鑫的話讓她不得不收起笑容。

雖然葉青百般不情愿，但李鑫還是離開了，因為他一直管理著基金會的事務，前段時間，他了解到在西南端有一個村子里的學校，因為太落后，遠離現(xiàn)代文明，沒有人愿意去那兒當老師，那里的孩子已經(jīng)好幾個月沒有上學了。雖然基金會開出了高額的工資，但一直沒有出現(xiàn)志愿者，所以李鑫決定親自前往。

他是這樣跟葉青說的：“葉青，當我第一次看到那兒情況后，我的心緒久久難以平靜，那里的孩子每天都要穿過一座大山，走很長時間的崎嶇的山路，才能到達學校。但是在過去的時間里，他們從來沒有一個孩子遲到或者請過假，我理解他們，他們對于知識的那種渴望，對學校的那種向往，是那些對知識可以唾手可得的孩子無法體會的。但是，現(xiàn)在因為原來的老師生病，他們已經(jīng)好幾個月沒有上學了，即使這樣，他們還會自發(fā)地到學校里去，安靜地坐在教室里，一遍遍撫摸著自己的課本。我在網(wǎng)上發(fā)出了招募通知，雖然也有人咨詢，但了解到那里的現(xiàn)實情況后，都打起了退堂鼓！”

“你離開了，那這兒怎么辦？”葉青還想挽留他。

“現(xiàn)在這兒因為有你在，我可以很放心地離開。而那里的孩子更加需要我！”

李鑫還是離開了，他早已做好了決定，他并不是在征求葉青的意見，他只是通知她而已。

如果人類能有預知未來的能力，葉青一定會想法設法得阻止他離開，但可惜如果只是如果！

那一天是夏季里難得的非常清涼的一天，葉青跟孩子們在院子里做游戲，風吹樹葉搖動，彼時，太陽正在慢慢向西沉去，晚霞滿天，映紅了孩子們的笑臉。

葉青本來是在教室里上課的，連續(xù)幾天天氣都很燥熱，太陽炙烤著大地，沒有一絲風，樹葉都蔫蔫著，只有樹上的幾只蟬在茍延殘喘地叫著，那叫聲讓人聽起來分外的煩悶，盡管教室里開著空調(diào)，但依然是燥熱難耐，孩子們不時望望窗外，這樣的天氣連葉青都難免有些無精打采。

幸好下午的時候，外面刮起了風，太陽好似是被風吹得削減了熱量，空氣里飄著一絲涼爽的味道，一改往日的濕悶之氣，變得通透了起來。

干脆課也不上了，把孩子們都帶去了操場上，連續(xù)幾天沒有進行戶外活動，這幫小子都憋壞了。

王有富那幾個男孩子都長了個子，在院子里跑來跑去，腳底生風，一轉(zhuǎn)眼的功夫就已不見了蹤影。

葉青坐在花壇邊上，望著這幫孩子，不知不覺她已陪他們走過了三個春秋，想到剛剛來到這兒的時候，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，每一個場景都歷歷在目，仿佛還在昨天。

今天不知是不是受天氣影響，葉青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傷感，說不上是什么原因，也說不清是什么滋味，心里有個地方一直隱隱作痛，她想到了以前的許多事，來到這兒之后的每一件每一樁，一開始和孩子們劍拔弩張的日子，雞飛狗跳的課堂，劉小雨爺爺和許校長的病逝，葉家一開始對她的不支持，想的最多的是李鑫對她的幫助，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……

正出神間，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，葉青看了眼，是白凌凌打來的，她接起來，還沒等開口，那邊已傳來她急切的聲音，“小青，你在哪？不不不，我傻了，我知道你在哪？你在學校里對嗎？你能上網(wǎng)嗎？那兒能上網(wǎng)了！我……”

“凌凌，你慢點說，我在學校里，我能上網(wǎng)，你要說什么？”這是葉青第一次聽到白凌凌用這種聲音跟她說話，急切而又語無倫次，白凌凌自小聰明而又條理性強，又出身于良好的家庭，她從小受到的教育是不論何時應保持一個大家閨秀的儀態(tài)，像她今天這樣失常幾乎不可能，這讓葉青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。

“葉青，我……我……”葉青似乎聽到白凌凌在電話那端吸了口氣，然后聽她接著說，“葉青，李鑫出事了！他們那兒連下了幾場暴雨，發(fā)生了泥石流，他們……他們學校全沒有了，所有……所有老師和學生全……”

葉青已聽不清她還說了什么，只隱隱聽到了她的哭聲，她想說話，但嘴巴張了幾張，愣是一個字吐不出來。不知什么原因，心更疼了，喘不上氣來，她呆呆地坐在那里，人在聽到噩耗的時候，第一感覺原來并不是悲傷難過，而是懷疑，她不相信這是真的！

“凌凌，你……你騙我的嗎？”她顫抖著聲音問，聲音虛浮地連她自己都聽不真切了。

“葉青，我也希望我是騙你的，我多希望這是老天跟我們開得一個玩笑，但不是！葉青，不是！這是真的！是真的，李鑫他……他真的離開我們了！” 白凌凌的聲音里依舊夾雜著哭聲。

葉青還想再說什么，但卻什么也說不出了，她只感覺天地都變了顏色，剛才還紅霞滿天，現(xiàn)在已是灰蒙蒙一片，周圍孩子們的笑聲也聽不見了，她似乎是孤身一人掉進了冰窖里，伸手摸去，全是冰冷一片，她著急難受，渾身發(fā)抖，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做夢了。

她無助又急切，她茫然地伸出手去，似乎是抓住了一只手，她好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，使勁地握著，怕會被重新扔進這冰冷的深淵。

“老師，老師，你怎么了？”

“老師，你怎么發(fā)抖了？你生病了嗎？”

“老師，你不要嚇我們！”

等葉青回過神來后，首先看到的就是眼前一張張著急殷切的小臉，她的手正死命地抓著劉小雨的小手，劉小雨的小手已經(jīng)被她攥得紅中發(fā)紫，她忙松開， “小雨，對不起！”

“老師，你怎么了？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？”

“我……”被孩子們這樣一問，她想起了白凌凌對她說過的話，看了眼手里的手機，白凌凌已經(jīng)不知何時掛斷了電話，她多希望這是她的一場夢，是連日里高溫下的一場亂夢而已。

“老師沒事，放學時間到了，你們先收拾好書包回家！老師回去躺一下就好了?！?/p>

打發(fā)走了孩子們，葉青跌跌撞撞地沖進了辦公室，打開桌上的電腦，雖然她一直強迫自己要鎮(zhèn)定，但手還是不聽指揮，只是開機鍵她就摁了三次才成功。

幾乎所有的頭條都是這條新聞：南方連日暴雨，導致許多地方發(fā)生了泥石流，受災最嚴重的是偏遠地區(qū)的一所小學，因為學校倚山而建，土地被沖毀，整個學校已經(jīng)消失了。據(jù)調(diào)查，這所學校共有學生十九名，兩名老師，他們分別是李鑫、許諾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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